约莫半柱香后,宁遇问:“小映,你的胃最近好些了吗?”
云映眸中闪过几分疑惑,她道:“好多了。”
宁遇仍在看书,不经意般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有孕了。”
云映垂着眼睫,隔了一会道:“暂时不是。”
“暂时?”
云映嗯了一声,她道:“我与他能怀上孩子,不是件特别意外的事。”
“这次不是,可能下次就是了。”
宁遇终于看向她,“你不是说,你不会跟他在一起吗?”
云映声音平静的纠正道:“我说我以后可能不会跟他在一起。”
“意思就是,也可能会跟他在一起。”
宁遇眸光沉暗。
看吧,这是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她给了赫峥可能,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纵观云映这么多年,赫峥是唯一一个在她这里得到可能的人。
宁遇轻轻吐出一口气,外面风声仍然呼啸,穿梭在他们之间。
不是恋人间的喜欢。
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抱她想吻她,想褪下她的衣服,他等她长大,那是因爱而生的欲。
可是他们在越走越远。
雨滴终于落下,打湿了空旷的街道。
“宁遇,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声音和缓,葱白手指按在书页,目光仍落在那本草堂笔记上。
宁遇轻声问:“什么?”
“去年年底那场意外,是你跟我解释的那样吗。”
宁遇沉默片刻,侧眸看向她。
她仍然垂着眸,长睫掩下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
“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云映道:“这好像跟你有没有瞒我没关系。”
她既能问出来,便是有所怀疑。
宁遇手指落在桌面,外面雨滴越来越大,落在支摘窗发出沉闷的响声。
“嗯,我骗了你。”
他忽然轻声开口。
云映抬起头。
好像一直横亘在心头的东西在一瞬间被突然移开,失望有之,轻松有之,难以言说。
她这一生都在经历有缺憾的爱。
养父母爱她,但是更爱弟弟。
亲父母爱她,但是更爱家族。
爷爷爱她,是为了弥补过错。
从小到大跟她说爱的少男少女不少,他们只爱她这张精致绝艳的脸庞。
宁遇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受到被偏爱的人,他也没有父母,他们很像,他们相互依偎。
她要把最新鲜的果子留给他,夏日夜晚她要想办法替他赶走屋前所有蚊子,要偷偷攒下钱,长大了用这些钱送他去京城。
他为了救她可以不顾生命。
他不会知道,那一瞬间她真的好喜欢他,甚至觉得这世上,她心里,只有他了。
万事不遂人愿。
那只是一场计划而已。
来到人世,来回穿梭十几年,她身上仍无一物。繁盛时,她能被顺带照顾,灰暗谁都可以舍弃她,他们都有合适的理由。
她试图抓住每一个人,却没人为她停留。
宁遇继续道:“但我只是不确定,我能不能活着到京城,一切安顿好后,我会去接你。”
云映还算平静,她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然后望着手里这本书,轻声道:“但其实,你可以不用这种方式离开的。”
“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很难过。”
她翻过一页,继续道:“你刚走那段时日,我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爷爷找到我让我去京城时,我觉得他是个坏人,没准是带着一群人演戏,其实是想把我卖掉或者什么。”
“后来我又想,卖掉就卖掉吧,万一他真的带我来京城呢。”
“你那么想去京城,你还没有看过呢。”
“我想帮你看看,京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宁遇喉结滚动,沉默着听她说完,他可以想象出来她是什么样。他没再去给自己解释,而是轻声道:
“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云映阖上书,看向了窗外。
崭新的书面被溅上雨水,其实释怀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那一瞬间,她那么喜欢宁遇。
不是因为宁遇本身,而是因为宁遇好像很爱她。
她没有回答他那句话,而是继续自顾自的道:“但没关系,我原谅你。”
“至于你说喜欢我……”
宁遇面上却没有分毫笑意,他了解云映,甚至了解到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出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他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你看起来又要拒绝我了。”
隔了一个座位,云映对上他的目光,“我希望我们可以体面一些。”
体面的话,他们之间至少还有那十年。
反之,就都烟消云散了,
天际响起轰隆雷声。
宁遇避开了她的目光。
苍白的面容在暴雨下显出几分脆弱,垂在书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他叹出一口气来,对云映道:“早知道今天就不进来了啊。”
云映没有出声。
又是一阵沉默,宁遇收回手,他道:“好。”
“那就这样吧。”
云映这才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宁遇没再看书,他靠在椅背上,大雨中清雾朦胧,一闭眼好像还能回到那座寂静的山。
但至此刻,那段没说过喜欢,也没留下一个吻的朦胧又青涩的年少心动,彻底结束了。
雨声仍在继续。
云映在那混乱的雨声中忽然听见一阵并不明显的马蹄声,宁遇显然也听见了。
他看云映明显变化的神色,不由道:“小映,你跟他在一起了?”
云映:“暂时还没。”
宁遇笑了起来,赫峥那儿也不顺利他心里就舒服不少,不由问:“那你在犹豫什么?”
云映已经没心思看书,她看向门口,然后如实道:“我想对他认真一点。”
他们的开始有点随意,无数巧合推着他们凑在一起。
现在赫峥说喜欢她,她不想再那么随意的回答,她想确定她不是什么头脑一热,不是因为被他感动,不是疲于思考直接凑合。
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她,所以她也喜欢他。
马蹄声停下,房门被推开。
赫峥进门,他一身玄衣,冷峻的脸庞上沾了点雨水,他目光扫过云映和宁遇,房内气氛稍有几分凝滞。
赫峥转身关门,云映看他身上沾了水,不由蹙起眉道:“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你忘了吗?”
赫峥回身,接过掌柜递来的干帕子随手擦了擦衣袖。
他心里不高兴,他就知道,宁遇是个无孔不入的,他总是逮着机会就接近云映。
他道:“我来接你。”
云映道:“你骑马来的?”
赫峥嗯了一声。
云映看了眼外面,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云层很低,檐下水流如注,现在出去骑马跟掉水里没区别。
“快到时下的雨,我想着我们快点应该能赶回家。”
赫峥阔步朝云映走了过来,他扫了眼宁遇,然后拉开木椅,就这么直接坐在了云映与宁遇中间。
地方突然变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