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垂落, 视线下移,不由落在盛拾月脸颊。
如水眼眸有波光缱绻, 之后又化作一声叹息。
向来娇惯的人在扬州吃了不少苦, 她知事情重大, 也不曾喊过苦, 可虎口生出的茧、脚后磨出的水泡, 宁清歌无一不放在心中。
或许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受洪涝最严重的地方, 甚至连官兵都无处可睡,只能找了些干草铺着,勉强为床,更别说其他人,宁清歌、盛拾月两人目前的待遇,已是这扬州中最好的。
可宁清歌总是心疼她的。
指节下的睫毛发颤,挠出些许酥痒,清晨的寒雾随着缝隙挤入,随着脚踝往上攀爬。
宁清歌还未动弹,便听见急促且重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人刚至门前,来不及缓口气就连忙喊道:“大人,殿下!”
宁清歌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隻低声回应了一句,想叫对方停下,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可那人却已先开口,急匆匆喊道:“六殿下造反了!”
宁清歌听到此话,眼帘一抬,不悦之色被凝重代替,还没有开口,掌下那人就被惊醒,一下子抓住宁清歌的手腕,往下拉扯后,扭头往门那边看。
门外那人因之前跑得气喘,只能粗声再道:“三日前,六殿下突然入宫,继而宫外人便听见兵戈喊杀之声,等了好久后才知,是六皇女殿下伙同淮南王造反,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淮南王府的精兵安插在宫中。”
“六殿下本想请见陛下,陛下却因心情烦闷,不肯召见六殿下,她三请而不得后,便突然唤人动手。”
话音落下,再看床榻之中的两人皆肃穆,哪里还有半分困倦之色?就连盛拾月都起身,倾身往外,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眼。
听到此处,她虽然不懂六皇姐为何突然这样做,但也能大致猜出她想做什么。
不过是想自己先将陛下擒住,再使手下人围住宫殿,护住自个,她一切都安排妥当,却没想到陛下今日却不想见她,无奈之下,只能抛弃原来计划,冒险动手。
想到此处,盛拾月顿时松了口气。
门外人不知她们的表情,只是再一次开口道:“幸好有御林军拚死保护陛下,而武安君又在此刻带人赶回。”
“什么?!我小姨回到汴京了?”盛拾月直接脱口而出。
她们之前就已得知叶危止平安归来的消息,只是扬州事多,各处驿站又因洪涝的缘故,损坏大半,实在难以私自传递消息。
于是,盛拾月只能知晓叶危止平安归来,将和之前驻扎在南疆的军队一起赶回,按理说,他们起码要拖到夏初才会抵京,如今却那么快。
盛拾月察觉到些许不对,微微皱眉。
“是,”门外人回应了声,又道:“只是武安君带人赶到时,六殿下已带人包围摘星楼。”
“如今宫中形式是,孟大人领着御林军死守在摘星楼中,保护陛下,六殿下领人包围摘星楼,想衝入其中,又顾忌围在更外面的武安君及其兵马,武安君担忧逼得六殿下等人狗急跳墙,贸然伤了陛下,无法动手。”
“三方人马互相忌惮,便一直僵持着。”
盛拾月与宁清歌都松了口气,若是让盛献音侥幸得逞,那可就真完了。
那人说完之后,又道:“武安君大人派人传来口信,让殿下早些回京,不要耽搁。”
盛拾月一愣,而后才理解,随即答应一声。
母皇的身子本就不好,全靠寒食散强撑,如今被六皇女这样一吓,不知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她必须早些回去,做好准备。
盛拾月思绪变化,转头回身时,却瞧见宁清歌沉静的面容,像是早有预料,所以比盛拾月镇定许多。
她不由诧异,出声道:“宁望舒你是不是……”
她话未说完,但尾音残留的疑惑便足以让宁清歌明了。
宁清歌回过神,便温声解释:“确实猜到一些,但没想到六殿下会如此匆忙鲁莽。”
盛拾月不说话,就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人都和自己赶来扬州了,怎么还能猜出汴京的事。”
那人就解释道:“殿下可还记得那个玉章?”
盛拾月不明所以,却也答道:“六皇姐的那个?不是被你要去了吗?”
这事说来久远,之前从长生观中离开后,盛拾月听见宁清歌要重新调查孩童被拐卖一事,便将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并将玉章这些物件一并交给宁清歌。
如今宁清歌提起这事……
她眉头一皱。
宁清歌见她思索起来,便低声解答:“我离京时,命人挑选个合适时机将这玉章送到许知明手中。”
“许知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诸多,盛拾月都快想不起这人是谁了,停顿片刻后才回忆起来,却更加疑惑:“此事与六皇姐造反有关联吗?”
宁清歌有意教导,自然不会避开不语,将此事揉碎了,讲给盛拾月听。
她说:“六殿下看似温厚,实际性情偏执、心胸狭隘,之前陛下身弱,八殿下失势,她一人占据优势,便早早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
“可如今陛下借寒食散,恢復以往精力,不仅重新把握朝政,更极力打压六、八皇女几月有余,看似到嘴的皇位离自己越来越远,六皇女心中焦虑,又有野心勃勃的淮南王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