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本以为他会提一提天子如今的开销问题,可张四维竟闭口不言了。
张居正柄政时,柳贺便知天子尤其能花钱,不管那时是太后借天子的名义伸手,还是天子自身的要求,举个例子说,光禄寺是供给宫廷饭食的,定额开支是每年二十四万两,明初每年只用十二万两,正德时则涨至三十六万两,嘉靖时更是达到了四十万两的总额。
当今天子虽有张居正约束,开销却着实不算少。
张居正时时上疏劝诫天子,到了张四维这里,他自觉首辅之位坐得不如张居正稳,还是多倚仗天子,便不敢多说天子的过失。
柳贺不由有些失望。
他也和其他官员一样,在慢慢习惯首辅并非张居正这个现实。
不过张四维不愿说的话,他还是要说的。
天子一边自己花得舒畅,一边用《宗藩条例》控制宗藩的用度,可谓大明朝双标第一人。
柳贺其实也不愿太过得罪天子,但满朝文武中,愿意提醒天子的不过那寥寥几人而已,他若不为,又有谁能为?
结果柳贺刚上了这疏,他就发现,王锡爵几乎和他在同一时间劝诫天子。
“元驭兄,当真是巧合了。”
“不过是你我所想一样罢了。”王锡爵道,“不仅是你我,你可知,还有何人上疏?”
柳贺心道,京城各衙门的官员他识得的不算特别多,头最铁的几位他还是认识的。
“一甫兄?”
“汝师兄?”
柳贺忽然灵机一动:“莫非是仲化兄?”
“正是。”
柳贺面露喜色:“仲化兄回京了?”
“刚到京不久,还没歇上两日,就急忙劝诫天子了。”
“他为人一贯如此。”
沈鲤这一番离京时日着实长久,他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许国的同年,柳贺到扬州后他归乡为父守制,之后又为母守制,直到今日才返回京城。
许国已是礼部右侍郎了,沈鲤下一步恐怕会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若他未回乡的话,他与许国的晋升之路应当差不多,甚至早于许国,毕竟他早早就任了会试同考官。
柳贺回京前曾路过归德,但他和沈鲤也的确许久未见了。
不久后几人就收到了天子回应,说几人的建议非没有道理,只是宫中各处开销甚大,此前大臣们还劝他纳九嫔,他不想多花钱,但他也无能为力。
大臣们:“……”
总而言之,天子就是不想听劝。
对待这样的天子,大臣们也毫无办法。
但不管怎么说,柳贺与王锡爵这两位新入阁的学士敢于劝谏天子,已彰显了其作为阁臣的风范。
……
这一年八月,京城仍是十分热,内阁之中放着冰,但对柳贺来说,这冰于他着实不太够用,对张四维这个年纪的官员倒是正好。
他只能一边扇着风,一边处理手中的文卷。
内阁事务繁重,柳贺的记忆力极佳,依然觉得事务一时之间处理不完,还得轮到他当值那日再抽出时间来办。
他都不知当时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三人是如何能将那么多事办完的。
何况眼下考成法、清丈田亩策及一条鞭法都已大概完成,在其进行的期间,内阁中的事务恐怕更多。
柳贺不得不感慨,能当阁臣的也都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