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难道只因为“半魔”两个字,就完全不算了么?
“然后啊——”于宗主一声长叹:“然后,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幕流月拔了剑。”
剑修的剑隻指向敌人,轻易不会拔/出。
任何事情,一旦用了武器,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本宗赶到时,看到现场有魔族的痕迹,地面上那些黑雾,是死掉的魔物所化。”
“上清宗是有护宗大阵的,天鹿洲是人族的地盘,魔族出现也会受到限制。”
无名峰作为镇压深渊的山峰,阵法重重,更加不同。
“那些魔族却能直接出现在无名峰上,在幕流月最危险致命的时刻出现,杀人族、救幕流月。”
这无疑坐证了幕流月和魔族的关系。
杀人族、救幕流月。
明青跟着念了一遍,握剑的指节用力到生疼,“魔族挑拨离间,我都能看出来。那些宗门长老、世族前辈,难道他们都是蠢蛋?”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因为结果是最好的证明。
师姐掉进了深渊,被那些人重伤,连凌空站立都做不到。
“明青。”于宗主声音微沉,表情变得严肃:“你还没有到灵相境,不曾看到过天玄石。你不知道季无常、半妖和天水鹿灵对人族到底意味着什么。”
怎样惨痛的教训,才能让人族修士过去三万年了,还视井绳为毒蛇?
明青确实不知道,季无常三个字也是第一次听说。
“但我相信师姐,她绝不会堕魔,绝不会做对人族不利的事情。”
明青同样沉着声音,表情严肃。
天已经黑了,日光不再,也无月光。
但明青的眼睛亮得惊人,眼里的信任和坚定足以灼穿阴暗。
于宗主和她对视许久,到底禁不住,先一步移开目光。
良久的沉默,而后是一声长叹。
“和季无常同辈的那些天才、修士当年信任季无常,便如你信任你师姐。”
“明青,你此刻信誓旦旦。若是有那么一天,你亲眼看到你师姐堕魔、滥杀无辜、毁人族基业,满心满眼只有魔族,你当如何?”
你当如何?
难以置信、痛苦,进而怨愤。
这便是当年那些天才的心情。
他们深恨自己瞎了眼睛,手中剑指向前。
恨到死了也无法释怀。
还要造出天玄石,还要让后世所有修士都进试炼境经历一遍,万年、万万年,要让人族永远牢记在心,刻进灵魂。
甚至一些修士心性不够,太过沉浸,以致那段经历成了梦魇。
比如上清宗南明峰的那位副峰主邱善和。
“我当如何。”明青握紧拳,痛到极致后不禁笑了:“我不会如何。”
“我相信师姐。”
“相信在掉进深渊前,师姐绝不会做不利于人族的事情。”
“但是现在,师姐掉进深渊了。”
“深渊是什么地方,于宗主比我更清楚。”
那是长生境修士进去后都要重伤的地方,镇压着无数杀不掉的魔族。
“如果师姐还活着,如果师姐以后真堕魔,真杀人,那不是人族自食其果么?”
明青缓缓说着。
于宗主一惊,看向明青。
便看到明青的眼睛依然明亮,黑眸深邃,除却明亮外,翻涌着的是浓郁不散的杀意。
黑夜为幕,她穿着雪白衣衫,手握凡剑,一字一句:“我不是当年那些天才,师姐也不是季无常。”
“我是明青。她是幕流月。”
她是夜幕中流散于明青四周的明月。
长久的沉默,久到晨光出现。
于宗主才再次开口:“那日无名峰峰顶遍地血红,你师姐掉进深渊,钟长春陨落,左鸦重伤、根基尽毁。”
这是结果,亦是过程。
具体发生了什么,于宗主不得而知。
事后也问过在场的上清宗长老和世族修士,各有各的说法,含糊其辞。
若是用长生境的修为催动上清鉴,强行回溯当时时光,或许能够知道当时的前因后果。
假如明青没有觉醒无瑕道体的话。
但明青在那时觉醒了无瑕道体,天道因果全被搅乱。
便彻底没法查清楚了。
当时在场的还有那么多世族修士,以及出自世族前三姚族嫡系的上清宗内门弟子姚见裳……
于宗主再一次揉揉眉心,看向明青。
少女眸光清亮坚定,手握凡世利剑,只有筑基境修为,连此时站在云雾上都要借助于他的力量,眉宇间那股风采却已经藏不住了。
利剑出世,卓绝千古。
除却无瑕道体外,她还有一颗胜过所有人的心。
她清醒、自知、坚定,更能看穿藏在迷雾后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