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段,她将白纸反过来对准黎初,极漂亮的字,一看就是身为高层人员,常年签署合同该有的整齐和张扬。
跟她本人很像,带着棱角和尖刺,
但又不大像,因为不管单字多么肆意,整体看下来空格和间隙之间分毫不差。
“打印出来再签名。”
等合同从打印机里出来,黎初才真正意义上看懂了内容,和刚才说的差不多,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写这份协议。
明明直接谈妥就行,她不是轻易反悔的人。
黎初心里有点委屈。
秦颂拿出其中一份收起来,淡声提醒。
“保管好。”
……
kiss的二楼没有窗,晾衣服得用落地衣架摆在店门口,而且因为是全实木家具,刚经历过梅雨季衝刷,味道属实不好闻。
黎初思来想去,干脆买了一台烘干机。
她在家里装烘干机,楼下传来人声喊话:“有没有人?广告牌来了!”
和广告牌一起来的还有秦颂。
以她的身份其实不必亲自来现场,但那份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她们是暂时的盟友。
秦颂对盟友的定义很微妙——利益最大化。
利益在这,就有必要以利换利。
昨天咬在锁骨的伤,回去一淋热水便会深深浅浅的发疼,她很满意这个结果,所以今天愿意屈尊降贵来现场监工。
满头粉紫色长发扎成低马尾,阳光普照下,她肤色白得绮丽又诡异。
“秦老师,这么些招牌装哪个啊?”工人指着地上七零八散的各式长木:“怎么这么多?”
女人死气沉沉地看了他很久,语气不怎么友善:“问店主。”
问她干什么?
工人脖子一缩,耷拉着眼皮走向黎初:“老板,您想要哪块呢?”
黎初探身瞧了瞧,五颜六色的板块中只有一块能看,店名手写,“刺青”二字是常规字体,很简单,连背景都是纯白,没别的装饰。
反倒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更引人注目。
工人得到答覆开始动工。
秦颂就环着臂,和黎初一并站在门前看他们敲敲打打,看着看着黎初发现端倪。
昨天签合同的时候,她看过秦颂的字,笔锋凌厉得像男生,但因为是全中文的,不太能分辨出她写英文字母的字体。
现在瞅这手写,笔锋一模一样。
“这是你写的吗?”黎初放大瞳孔,笃定:“就是你写的!”
秦颂没回答,未置可否。
她的不正常,还展现于对属于自己范围内的人事物有着严重洁癖,在她看来黎初和纹身店,至少现在全都属于她。
所以灯牌这种门面的东西,必须要亲自来。
但黎初很高兴,梨涡浅笑,微弯的圆眼压下后半片睫毛,丝毫没察觉被掌控:“我不能再收你钱了,拿回去吧。”
秦颂眼一抬:“不用。”
纹身的钱归纹身的钱,灯牌是交换那一口痛意,有来有回,平衡不能打破。
最终钱还是不容分说地入了帐。
安装完毕刚好吃完午饭,有位预约下午来的客人提早登门,黎初收拾东西准备工作。
外面太阳火辣焦灼,秦颂没站廊下,搬张椅子坐在店里面,只是离两人略远,贴近门边。
客人盯着门口半晌,返身询问:“你们这有没有穿孔啊?打耳洞什么的?”
黎初瞥一眼粉发女人,摇头:“暂时没呢。”
真被她说中了。
仔细想想,秦颂对赚钱方面本就很敏锐,市场需求掌握得精准不误。
她开始相信她了,不仅下单买了工具,还搜寻许多视频教程,认认真真学习。
所有东西到齐那天,秦颂没有来。
接下来半个月都没来。
发给她的消息石沉大海,黎初恹恹地认为,秦颂一定去了别的店尝鲜。
于是干脆关店休息,回到从小长大的孤儿院小住段时间。
……
秦颂的休假没有真正休满过,经常放到一半被临时喊去外地出差。
走得急,隻带了工作手机,一去二十天,回来还加了几天班,终于忙到临近新假期。
从计程车上下来手机才充上电,开机的瞬间,消息多到机子差点卡死。
私人微信没有多少联系人,大家都知道她脾气,能连续发送十几条的,只会是黎初。
然而秦颂不是怎么能接受一个人太过于……黏糊,她们只是合同盟友,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想不大明白,找不到人发这么多消息有什么用?
她的工作和生活本来也没有拘束。
人并不是群居动物。
但给予新痛感的人是黎初,签署了合同的人也是她,这个关系不能丢弃。
秦颂动了动手指,回了句:“开门。”
黎初很快顶着丸子头开了门。
一个多月不见,女生的头髮和眼神变得无光,空洞中夹杂着愠怒。
“你去哪儿了呀!”好像上次也是这么问的。
秦颂挑眉,看死鱼般:“出差。”
她不咸不淡的态度将合同里零星沾染暧昧的字句擦拭得一干二净。
协议白纸黑字有写,如果必要时候,需要替对方解决任何需求,不仅限精神。
黎初当时对这一行字有莫名悸动,没有问出这饱含暗示的句子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