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图南再一次肯定,陆栖月受的苦若是有十分,那么六分皆是她自找的。
“都怪我心善,耳朵根子也软,不如你铁石心肠,”陆栖月哽咽着擦眼泪感慨。
水图南缠着棉线没出声,心里想,若是阿娘总这样,这世上便再没什么办法,能救阿娘于水火。
在陆栖月的抽噎声中,水图南恍然明白了之前于霁尘说过的那些话。
于霁尘说,她不会对陆栖月实施所谓的报復,因为陆栖月自有报应要受,看样子,于霁尘说的,便是陆栖月而今的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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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忙叨叨几日过去,再有两日便是除夕,江宁今日有场较大的盛会,是商行请人择了好,选在今日祭灶头。
水氏织造新被大通融并,虽仍居织造龙头,江宁商行却以水德音的情况为由,没给水图南送请柬。
“我也没料到于霁尘会不来,给大通送请柬时,江逾白的意思是于霁尘会来,谁晓得江逾白当真是讲得客套话。”
单独为侯艳洁设置的休息室里,负责祭灶头事宜的侯艳洁儿子侯琐,百忙之中被他爹急吼吼拉来答话。
他轻蔑地轻轻嗤笑出声:“不过于霁尘不就不来,往年他也没得露过面,今年也不是非要他来不可。”
他最是和于霁尘不对付,认为是于霁尘抢了他的女人,他原本,是打算从外地回来后,就到水园提亲,娶水图南给他做续弦的!水德音很早之前就在酒桌上暗示过他的!
结果被那个姓于的矮冬瓜横叉一脚。
“你个蠢货!”侯艳洁皱纹横生有如沟壑的脸上,露出几分压不住的焦躁,“往年于霁尘不露面也就算了,今年他吞掉水氏,又一力促成汤若固和史泰第的利益调停,史泰第方才亲口问于霁尘为何没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于霁尘如今水涨船高,已不是商会能压得住。侯艳洁并不指望儿子能看到这一层面,他道:“你无论如何也要在正式祭灶台前,把于霁尘给我弄过来。”
见刚愎自用的儿子仍是满脸不在乎,侯艳洁沉重道:“再这样下去,我这个位子迟早是于霁尘的,哪里轮得到你子承父业?”
可是侯琐打心底里讨厌于霁尘,吊起眼梢道:“于霁尘那个矮冬瓜,从来满肚子拐,他不来正好不抢我风头,爹你不要总是看不起我,史泰第在乎他怎么了,我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岂会轻易被那个矮冬瓜比下去?”
他笃定道:“放心吧爹,江宁商会是我们侯家的,会长的位置谁也抢不走,史泰第问起于霁尘兴许只是随口,等过会事多起来,宴席开始,两杯酒下肚他估计就忘了这茬。”
侯艳洁顿时感觉头大如斗,心想我怎么生了这样个蠢货,嘴里急道:“你亲自去趟状元巷于家,趁着大礼开始前,亲自把水图南请过来参加,要是请不来,你也就别回来了。”
“……”见老爹爹态度强硬,侯琐不服地扯扯嘴角,转身离开。
侯艳洁今年六十有余,自他爹手里接过商会会长的位置,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有些事,看得自然比他儿子深远。
半个月前,商会商议祭灶头的邀请名单,商会里那些德高望重资历深厚的人,无不反对邀请水图南,七嘴八舌说来说去,无非因为嫌她是个丫头片子。
以前水氏无论谁管织造,都是水德音来参加祭灶头大会,如今那人烂在泥里,众人便默认水氏织造没了人,水家绝户了。
关于是否要请水图南,侯艳洁心里是摇摆的。
此前,他让人给大通发的请柬,内容便有些含糊,若是强行解释,那份请帖可以解释为同时请了于霁尘和水图南两个,谁让他们是一家人呢。
直到半刻前,拨冗前来与宴的布政使史泰第,亲口问了于霁尘和水图南,侯艳洁心里的平衡秤,这才终于往一边倒去。
只是谁成想,他让人稍加打听于霁尘为何没来,往年都是说于老板身体不适,今年大通给出的理由,竟然是商会没有邀请水氏织造。
所以于霁尘不来了。
心腹在门口迎接上侯艳洁,有些担心:“老爷,要不我再找个可靠点的人,跟着少爷去于家?于霁尘过于狡猾,少爷恐不是其对手。”
侯琐被于家那个水图南的美□□惑,至今还是有些念念不忘,心腹怕自家的草包少爷把事情搞砸,反而惹怒于霁尘。
大家都晓得,少爷是个经不起激的二胡卵子,于霁尘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两人压根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但若闹掰,少爷还不得让人碾压成孙子。
下着楼的侯艳洁,瞧着楼下喧嚣热闹的祭灶大会现场,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放心,你担心的事,肯定会发生。”
可是他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要的就是惹怒于霁尘,于霁尘越是怒得嚣张,对他而言越是有利。
这几年来,侯艳洁没少研究这个拉拢不来、却也不和他对立的于霁尘。
现下这年轻人风光无两,在商行的实力地位直逼他这个会长,甚至连史泰第都对他讚赏有加,可是出头的椽子先烂掉,出头的鸟儿先死掉,侯艳洁要为自己多多打算筹谋。
知子莫若父,侯琐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实在没有辜负他老爹爹的良苦用心。
乘车奔来状元巷于家时,于家家门开着,院子里架着口油锅,于霁尘的心腹毕税,和没见过的一个傻子,在炸不属于江宁过年常见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