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新品是几款呢子大衣,关佳颜带来的小助理跟谌过没有磨合过,指令总是理解不到位,谌又不想临时把青晓叫来,仍然自己上手。
关靠坐在一张桌子上,上身略微后仰,双手撑在桌沿上,一双长腿交迭着伸得老远,一副随性自在的架势很到位。
谌微微弯腰给她身上的长筒大衣腰带打了个领带结,又挑了枚珐琅彩的燕子胸针别到胸前。
关低着头不动,感觉到谌的动作很轻很快,谌拿着胸针在她胸前比划位置然后拧好扣针的时候,两个人一度凑得很近,谌能感觉到关的呼吸就在她脖颈边扫来扫去,关甚至能闻到谌头髮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玫瑰精油的香味。
“你怎么没用香?”她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槐花香气。
是因为我喜欢那个香味,所以你不用了么?
谌过伸手梳理关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抬起一隻手掌遮在她额头处,轻声道:“闭眼。”
关佳颜睁着大眼睛转了转眼珠子:“我这眼睛闭不闭有区别吗?”
谌过不多废话,直接替她合上眼皮,一隻温凉的手掌轻轻地遮在她眼睛上,接着关听见发胶喷雾的声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有一股风轻轻扇来把发胶的气味吹走了。
她听见谌低声跟小助理要湿巾。
接着有一隻手轻轻地摆正她的脸,关佳颜端端正正地“看”着谌,感觉到谌对着她眉头那里又涂又抹又按又压的,接着有刷子扫了扫,然后上了眉笔。
谌正在给自己改眉形。可是她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陌生。关虽然看不见,但她总觉得过去她们没闹矛盾的时候,谌即使挂着一张不爱笑的冷脸,对她也是温柔的、包容的。可今天这种情况,她就是能感觉到谌的情绪和往常不一样。
瞎子的直觉很准的。
于是她主动开口问:“谌老板,你不会真的不理我了吧?”
谌过不吭声,隻认真地给她改妆。关的手在下面摸索着去扯谌的衣襟,先抓到一个衣角后又顺着去勾她的腰,说话语气也软绵绵地乖起来了:“谌老板,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个没脑子的小草包啊。”
“你还跟我计较吗?”
谌过无语沉默:“……”
你倒是挺能屈能伸。
她不吭声,关就又动手动脚地去她身上乱摸,搂着腰还不算,还偷偷摸摸地掐她的痒痒肉。但是关失策了,谌过不怕痒,因此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个人的姿势实在是太怪异了,暧昧得有些不正常,旁边那两个小助理看也不是躲也不是,急得都想跟猫头鹰似的睁一隻眼等着谌过使唤她们,闭一隻眼以示自己不是有意看大小姐在线撒娇。
谌过注意到小助理们的动作,一手把关正在捏她腰的爪子拍掉,没好气地问:“你哥怎么治你的?让你乖得这么反常?”
关佳颜笑嘻嘻道:“他没有治我,他能怎么治我啊,他就是把我带到爸爸妈妈墓前待了三天而已。”
……你觉得这不叫治你?
……算了,她要能这样想也挺好。
谌过暗暗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自欺欺人这种技能根本都不用学,每个人先天都会。
“人要是在天有灵就好了,那才真有人能治你呢。”谌说。
关佳颜听了这话半天没出声也没动,直到谌修好妆面准备拍了,她才沉沉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我爸爸妈妈要是在天有灵的话,我也不会变成这么个神经病啊。”
谌过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拿湿巾给关佳颜不小心踩脏的裤脚擦鞋印,擦完起身弹了下她的额心:“这世上神经病有的是,多你一个也不嫌。”
两个小助理在边上鬼鬼祟祟地捧着手机疯狂打字,还时不时地瞟她俩一眼,一看就是在八卦。谌过清清嗓子叫她们:“姑娘们过来把那个镜子往后挪半米。”
尽管关佳颜眼睛不方便,小助理们跟谌过没有默契,但是这天的拍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谌过不得不承认,只要关佳颜往她面前一站,她似乎就没有灵感卡壳的时候。漂亮的姑娘有很多,有些随手一拍都很好看,夸张地说就是360°没有死角,可她对着那种完美模特也有不自觉地陷入程式化拍摄的时刻。
这些问题在关佳颜这里统统都不存在。
第一次拍摄顺利完成的时候,她把这种幸运归结于关是个盲人,而且在行动上无条件地听从她的一切指挥,所以她能毫无限制地发挥。
然而后来她又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发现这个理由根本就站不住。其他拍照的客人也有听话得像个木偶的,可拍摄体验完全无法与拍关佳颜相提并论。
于是谌过不得不承认,她和关之间好像有种天然的默契。正如她们不需要反反覆复配合练习就能酣畅地四手联弹一样,当时她坐在关的身边,手指一放到琴键上,脑海中就呈现出一幅她们两个游刃有余地在弹奏的场景。
下一刻,她们两个几乎是分离不差地共同复现了那个她想象中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灵魂共振,然而,关是个盲人,那姑娘可能终生都无法亲眼见证那种时刻。
为着这一点,谌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可能永远都狠不下心真的去生这个小瞎子的气。那孩子并不是疯子,她只是太……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