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过一直陪着关佳颜到拍摄结束,期间,关好像是起了疑心,不止一次地问杨风:“杨老师,棚里总共有几个人啊?”
杨风坦然道:“六个啊。”
其实有七个。
中间有一次,关跟着助理去卫生间的时候,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路过谌过,甚至还停了一下:“我又闻到了中药熏香的味道,小乔老师身上就有,跟你们谌总的是一样的。”
杨风大惊,这棚里的味道这么杂乱,关佳颜竟然还能闻到那么淡的熏香味?她心虚地看谌过,谌过摇头,杨风笑呵呵道:“桂圆你这鼻子好厉害,老大前几天在公司里发的熏香啊,说是她家同款。”
其他人都很机灵地应了几声。
关佳颜面露失落,站在门口怔怔地愣了一下,接着敲着盲杖出去了。
杨风抚着胸口顺气,趁着关佳颜不在赶紧跟谌过邀功:“老大,你必须得给我个大红包!这一天给我憋的,工伤了都。另外,封口费!不然我现在就上群里发消息,说你恋爱受挫拿员工撒气!”
谌过又无语又想笑,痛快地应一声:“成,都有。”
无声陪伴
关佳颜还在不时地更新着“世界的另一种模样”,写自己最近已经能很熟练地独自去姐姐家,有粉丝在评论区里提醒她不要暴露自己的家庭住址,因为关有一张歪歪扭扭的照片不小心拍到了自家房子。
还有粉丝在评论区说曾经在某条线路上见过她,并晒出了一张照片。安静的姑娘搂着盲杖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公交车窗外的阳光打在她的脸庞上,勾出一道美丽的轮廓。
谌过把照片存下来,根据评论推断出日期,手动添加备注,某年某月某日,佳颜乘坐公交去家属区。
其实,关佳颜每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谌过大部分时间都在,拍过的每一张照片都有备注。
如果关佳颜能看见,只要她转身,就会发现谌过一直都在无声地陪伴着她。然而她看不见,有好多次她无意之间转过身去,明明与谌过面对面地就隔了几步远,可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就那样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关佳颜。
看她敲着盲杖小心翼翼地走过乱七八糟的人行道,地上那些只能起到装饰作用的盲道对于盲人来说简直是出行毒瘤,拐着拐着就直接断了,有一些甚至直接通向障碍物。满条道的停车位都划在盲道上,还有一些自行车、电动车根本就是随地乱停。
唯有一点让人略感欣慰的是路上行人看到佳颜走偏的时候都会好心地提醒她一下,饶是如此,她依然不可避免地跌倒过几次。她也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比如有一次她探着盲杖要进家属区的铁门,可无意间越探越远,焦急地转了几圈后,她终于停下来,站在原地高声叫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帮个忙,铁门在哪里?”
她好像已经克服了内心里关于失明的自卑和胆怯,可每当有人靠近的时候,她依然会肉眼可见地紧张。也许她并没有真正地克服,她只是在强迫自己变得大胆,让独自走路、偶尔摔跤、大方问路、礼貌乘车变成自己的日常。
谌过还注意到关佳颜依然习惯用现金购物,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了现金纸币上的图案内容,将不同面额的纸币尺寸大小特征都记在心里,还记住了右下角的盲文数字,然后闭上眼睛去摸那些纸币。可能是因为自己总是忍不住睁眼去确认对错,一闭上眼睛,她的触感总是会被干扰,她足足花了一整天时间才能摸出那些面额。
谌过不止一次蒙上眼睛假设失明,每一次失去眼前的光亮,整个人都会本能地绷起来,心好像一直虚虚地浮在半空中,不在胸腔里,好似在咽喉处。
她曾试着长时间蒙着自己的眼睛,可她根本就坚持不下去,只要出现第一次磕碰,接下来就是无尽的焦虑和彷徨,脑子里什么理智都没有了,隻想着“我要看见,我要看见”,她强忍着没有取掉蒙眼领巾,最终把自己逼到彻底崩溃,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想哭想骂想摔打东西想像个疯子一样发狂……
那么,关佳颜失明后,用了多久时间适应呢?
在关衡的安排下,她和关佳颜的特教老师见了面,当然她每日都跟在佳颜身后,简老师实际上已经跟她很熟了。
简老师的意见很明确:“佳颜虽然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但她的问题还是很麻烦。一来她太偏执了,二来她的世界太小。她现在不过是从一个泥潭里陷进了另一个泥潭里。”
谌过和关衡又何尝不懂?
简老师又诚恳劝道:“我建议佳颜适度接触同类,她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的盲人身份。她只是在很努力地适应盲人生活。我认识许多非常乐观的盲人,他们还有自己的社团,你们应该试着让佳颜尝试一下。”
谌过当然知道,早在认识佳颜之初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关佳颜无论在关兰、在臧心,甚至于说在枝繁,她始终都处于家人和朋友的庇护下,这几个地方对她来说,还不算真正的外部社会。
见完简老师后,云老板上门看她,一家人坐在一起又把这些聊了一遍,方眉和谌江戎也表示讚同。
“特教老师说的是对的。咱们明眼人再能感同身受,终究是不一样的。佳颜如果能跟那些乐天派的盲人多接触接触,对她的心理健康应该很有帮助。咱们普通人日常里也应该把盲人当一般人对待,你越是小心翼翼的,对对方来说可能并不好受。”方眉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我记得是有个残障人士协会来募集过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