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苏念也不过呆了两天而已。
那女人让她飞到世界的另一头,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华国临近新年,云城气温首降历史新低,红火繁华的大地之上,天空飘着细雪,这是云城的第一场雪。
虞氏旗下的私人医院里,虞听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往窗外望,她旁边站着许多人,助理、佣人、主治医师,还有裴鸦也在。
虞听住进医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叫来裴鸦,验收她的治疗成果。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单对裴鸦说:“虞总很配合治疗,她病情总体看下来已经稳定多了,达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也可以停一部分药了。明天早上再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明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好。很不错。”裴鸦欣然转头看向虞听,对她说:“这副正常的样子去找小伶才像话。明天出院了来店里找我,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虞听点了点头,弯眸说:“好。”
她和裴鸦本该是有过节的才对,回答她的语气却平易近人,似乎把裴鸦当成了朋友。她现在看起来很冷静,长发打理得柔顺,脸也恢復了血色,眼神不再疯癫急切像是想杀人,也不再阴郁颓废不见光,恢復得更平常没什么两样。
看样子是恢復好了的。
“就不陪你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裴鸦与她道别,离开病房,没多久,医生护士一干人等也都退下,进来一个手语老师,坐在桌前,翻出教材开始教她手语。
虞听学习能力很强,特别是狂躁期。她对学习手语这件事格外执着,这段时间的学习下来已经完全可以做到日常生活沟通无障碍。当然,她并不满意现状,除了日常生活的沟通她还想懂得更多的意思,她想一眼就懂得冉伶所有意思,所有。
所以除了老师每天四个小时的教学之外,她还会自己不断地去看手语视频。治疗、手语、思考冉伶会爱会需要一个怎样的伴侣成了她在病房里生活的全部。
什么样的人才能留在冉伶身边,什么样的伴侣才是她需要的,她毫无保留的、她永远无法剥离的爱究竟会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对虞听来说是未知的,又有一个看似摆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答案——小时候的自己。
之所觉得远在天边,是因为虞听真的记不得自己和冉伶的相处模式了,她记不得当时面对冉伶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几乎多有的细节她都想不起来,越去想,她就越觉得模糊。毫无踪迹,没有线索。
幸好还剩一些精准的词汇摆在她眼前:听话、乖巧、明媚、阳光、善良,从不撒谎。
这是虞听那天从裴鸦口中得知的,这些特质听起来就很温暖迷人,虞听在想,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吗?自己究竟该怎么变成那样的人?
听话她懂,乖巧她也懂,不撒谎她也懂,但明媚又该如何明媚呢?见不得光的人又该如何阳光?善良?她恶毒到亲手把虞皓送进监狱,她恶毒到把老爷子气进医院生死未卜,她这样的人该如何变得善良?
虞听不懂,但她得懂,就算是模仿,就算是窃学,就算是装的
晚饭过后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虞听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进卫生间,锁上门,她撑着马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呕吐,把刚才吃的所有都吐了出来,还不够,她近乎痉挛地倒在地上抱着头髮抖,她难受得要疯了,她咬破自己的舌头用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鲜血在口腔里溢开的味道让好受了不少,把血吐进马桶里,她努力压製,终于忍过一阵发病,再若无其事地从卫生间里出去。
装的,装的
她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好转。
她治不好的,医生没有用,她尝试过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尝试,没用的,她会反反覆复的发病。只有冉伶可以,只有冉伶可以赶走它
但她可以装的,这里是她的医院,所有数据都是她说了算,只要能骗过裴鸦派过来监视她的那个助理就好了。
只要能骗过裴鸦,她就会告诉自己冉伶在哪儿。
虞听瘫倒在病床上,意识恍惚,不知自己深处何处。隐约听见窗外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她觉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腊月二十九。
快要过年了,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许多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放烟花。
虞听虚弱地偏头看向窗户,外面黑漆漆的。这里是医院,她的位置看不到烟花,只听得到零碎的声音。
一声,一声的,团圆的,喜悦的声音。
新年,除夕,团圆
——难怪你爸妈都不要你。
——你就是个灾星,是你克死了她们!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你!
虞听忽然怔住了,她睁大眼睛,鼻尖酸涩,全身发麻。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也没了。
一个爱她的人也没了。
一个也没了
不对,不对,不对!虞听翻身坐起来,抹去自己眼眶涌出的泪,转身找自己的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