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流月余光看一眼明青的脸,很快想明白了。是后者。
三百年分别,说一切未变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只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现在的明青相处,明青也一样。
她想亲近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能一声一声喊她师姐。
但分明掉进黑洞前该说的她已经说过,她的态度很明显,再见应该是形同陌路的。
明青、明青对“形同陌路”的理解却是不顾性命来救她。
想到不久前温暖可靠的怀抱以及那隻紧紧不放的右手,幕流月再次轻叹。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放缓手上动作。
明青也没有再说话。
她认真看着面前的幕流月。
面对面,极近的距离。
黑发随风而起,有几缕拂过明青手腕,她因痛而攥紧的手松开了。
幕流月黑眸微垂,认真看着她的肩膀。
雪白肌肤,如血红唇,红黑相间的印记在眉心格外碍眼。
明青左手微抬,想摸一摸。
幕流月却适时起身退后几步,声音淡淡:“好了。”
先前故意按痛她伤口的鲜活、听到她说痛的惊讶动容都消失不见。
药上好了,她就回到了魔族左使的位置,无声地对明青宣示:她早不是上清宗绝云峰弟子,不是她的师姐。
明青想着,垂眸先去看肩膀。
血止住,药上好,差不多就是这么处理了。
她穿好衣服,看一眼幕流月,她正看向远方,目光漠然、神态疏离。
明青不动声色把原先披着的、属于幕流月的黑色外衣收进丹田空间。
刚收好幕流月就看了过来。
她应该没有看到吧?
明青心里有些虚,面上不动声色,先一步开口:“师姐,这里是?”
她边说边看四周。
就和刚醒来看到的一样,上方黑沉沉一片,连之前黑洞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四周也差不多,黑暗里有迷雾缭绕,却和幕流月四周属于堕魔者的魔雾不同。
幕流月回答得很快:“这里是一座险境。”
险境,和灵境相对。
虽同样天然存在,但灵境蕴含灵韵,机缘遍布,所遭遇的困难危险只是磨练修士的关卡。
而险境,顾名思义危险无比,机缘少,致命危险多,是以湮灭修士性命为目的存在的。
灵境汇聚灵韵而生,险境则藏污纳垢。
三百年前的留云境、三百年后的荒府,都属于灵境。
明青在外行走许多年,一次都没有遇上险境。
她正想着,听到幕流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似是笑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只有淡漠寂寥,声音轻到如同浮羽:“我好好在地面上走着,却被险境拉了进来。看来是天地也不容我,想要我死。”
落在明青心上却像是一柄重锤。
她被锤得生痛,抬头对上幕流月看来的目光。
无喜无悲、不含多余情绪,她对明青说:“你不该出手的。”
“无瑕道体得天眷顾,你原本不该掉进险境的。”
“现在你醒了,伤势也处理好了,便自行出去吧。”
自行出去。
她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现在往上看黑沉沉一片。
明青不用尝试也知道这里无法踏空,还有诸多限制。
换而言之,她们无法原路返回。
要想离开险境,只能自己想办法。
幕流月这么说,便是不想和明青一道。
她说无瑕道体得天眷顾,她说天地不容她,她不想和明青一起,不想连累明青。
她认为自己会是累赘、灾祸。
这是明青从来没有见过的幕流月,陌生到她无法接受。
诚然,分别三百年,彼此变化都天翻地覆,她和幕流月也不复当年熟悉。
但明青其实从没觉得哪里变了。
她心里的幕流月从来清正高洁、朗照四方。
不应该是眼前这般心灰意冷、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是明青透过那层魔族左使漠然疏离的外表看出来的。
她抬抬左手,在幕流月转身要离开、打算就此各走各路时拉住她衣摆,声音里含了几分委屈:“师姐,你要丢下我么?”
幕流月沉默。
她自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和明青不再是一路人,此时分别是最好的。
她堕魔,是魔族左使,明青修道,是上清宗少宗主。
说魔族左使和上清宗少宗主是师姐妹,是同道,如同说笑话般荒谬好笑。
况且,她要做的事情——
幕流月眸光暗了暗,心里诸多情绪涌动,却很快被明青的话衝散,继而变为无奈。
明青说:“我右肩伤了,右手拿不了剑。这里是险境,黑暗里不知藏着什么危险。师姐真要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丢在这里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