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秀幸掌管的清噪处,和飞翎卫之间的恩怨情仇,简直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两部不对付已久,今上登基至今,两部矛盾日益尖锐。
“干!”周鹤霄激动地把饭碗往花圃边一撂,大嗓门衝静谧的院子喝道:“来秀幸抓了我们家的人,跟我去清噪处要人!”
于霁尘:“……”怎么比她反应还大?
周鹤霄的话音没落地,空荡的院子里脚步声顿起,飞翎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有边走边戴帽子的,有正把佩刀往腰上挂的,有嘴里还嚼着食物的……
只在周鹤霄一声喝,所有在家的人全聚集出来,个个嘴里骂不停,足见对来秀幸和清噪处的厌恶。
“干他爹,那孙子抓了谁?”最先过来的汉子呛啷把佩刀拔出两寸示威,凶神恶煞。
“是千……”周鹤霄甫开口,忽被只有力的手按住肩膀,偏头看,是千山,遂照意止下话头。
于霁尘上前半步,抬起另隻手,掌心朝下做出个往下按的动作,围过来的躁动人群从里到外逐层安静下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来秀幸应是直接衝于霁尘来的。
她道:“大家稍安勿躁,来秀幸带走了我的人,我带人先过去看看,不到逼不得已,千万不要和清噪处动手。”
如今大邑京里的局面,对飞翎卫不算有利。
夹着尾巴做狗是飞翎卫目前最好的选择,“欲固灭之,必先狂之”,皇帝手里可以牵着飞翎卫和清噪处两条狗,但这两条狗只能是互相製衡的状态,任何一个独强都不行。
飞翎卫露弱,清噪处过强,霍偃等的转机便会到来。
“我几个与你们同去!”戴好帽子的青年道:“我们等在清噪处外,自己人照应着方便些。”
暂代飞翎卫诸务的霍偃不便出面,于霁尘遂未拒绝,点了几个头衔低的同行。
片刻后,几人几马奔出霍宅所在的胡同,稍后又有几个领了其它吩咐的霍家人,各朝不同的方向打马而去。
清噪处组建于今上潜龙时期,处首官来秀幸罪籍出身,乃今上少年时期的书童伴读,还算有点手段,从飞翎卫手里分走不少活计,今上坐稳大位后,清噪处愈受重用,来秀幸愈发针对飞翎卫,取代霍君行的心思昭然若揭。
“小娘子,我这里的刑具,你算是已经粗略参观过,后面还有几屋子的存货,时间紧迫,我就不挨个给你介绍了。”
昏暗潮湿的地下幽牢里,四十岁的男子斜签着身体,坐在把黑漆描金虎头椅上,隔着大半间牢房的距离,对被绑在老虎凳上的女子如是道:
“女子身娇肉贵,把那些东西一个个在你身上试一遍,也是不太合适,要我说,你一言不发不是办法,不如痛快些,把霍让构陷前江州承宣布政使史泰第的事,老实交代与我知吧。”
话音落下,幽暗阴森的监牢里,不知何处忽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随后立即消失,就像平静的水面骤然被抛出条鱼,濒死时又扑通落回水里,生死不知。
对未知的恐惧轻易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水图南尚未受刑,被按坐在被血渍浸泡得发黑的老虎凳上,不知从何而起的血腥味以及炙烤皮肉的焦糊味,混杂着充斥在鼻间,她怕得浑身发抖,耳边是牙关打颤的细碎声响,等意识到鬓边在阵阵发凉时,冷汗已经浸湿她贴身的衣衫。
来秀幸耐心不多,催促沉默着打颤的女子:“如果你想拖拉时间好等霍让来,我劝你还是打消如此想法,我能把你带来这里,自然也能留住你,”
言至此,他忽然玩味地笑了笑,说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话:“这里是大邑京,大人物执人生死易如摧枯燎发,霍让不过只是条吃两家饭的狗,你同我这般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那……”片刻,水图南听见自己颤抖干涩的声音,在密闭幽暗的牢房里弱如鼠啮梁木,“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来秀幸瞧向女子被火把光照出来的轮廓,他其实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但知道这女子已经被吓坏了,也是,进了清噪处,无论男女老少,未有不惧者。
闻水图南开口,他欣然诱供道:“几年前,霍让构陷史泰第,把京中数位高官大员拉下马,史泰第的犯罪证据系为霍让伪造,归根到底她是受到霍君行指使,是也不是?”
“你说的这些,我不晓得,”地牢阴暗潮湿,水图南冷得如坠冰窟,说话时舌头有些不受控制,“我只是一介商贾,老老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实在不晓得大人说的是什么。”
来秀幸感觉自己被耍了,怒不可遏拍桌,粗声大斥:“大胆刁民!拿我清噪处当什么地方!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朝水图南两侧的卫卒一点:“给她点颜色看看!”
水图南惊恐中想要起身逃跑,被眼疾手快的卫卒轻而易举拎起来,拖过去绑到旁边的门字木架下。
恐惧害怕是本能,水图南失力站不住,几乎是被吊在木架下。
彼时,另一个卫卒抽了泡在旁边水桶里的鞭子出来。
若是说这里的刑罚有等级之分,那么看起来伤害最小的那个,正是浸泡在盐水桶里的鞭子,适才听来秀幸讲,那般的鞭子抽人,一鞭子一道疤,终身不会消除,再是魁梧壮硕的汉子,也最多承三鞭便会疼昏厥。
绑人的卫卒退开,另个卫卒提着不断往下滴水的鞭子走上前来,鞭子高高举起时,水图南依稀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她眼见着逃不过,咬牙低下头去,同时屏住了呼吸。